晚上九点半,丁玉敛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,祁映明已经熟睡,细小的鼾声和均匀的呼吸声在夜晚的房间内清晰可闻。
窗帘留着缝隙,月光照进屋内,映在床边,带出一条清冷光带。丁玉敛一步一步走到床边,然后拉起被子的一角,床上只有这一条被子。她缓缓迈出了自己的一条腿,跪坐在床上之后收起了另一条腿,身体轻挪,她慢慢躺下,挨着旁边的温热。
祁映明在睡眠中察觉到了丁玉敛的靠近,他不自觉地向外移了移身体。然而丁玉敛却在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之后,一把就攥住了他的胳膊。丁玉敛的手很凉,掌心有点湿意,冰凉而带着一丝滑腻的触感,直接激醒了祁映明。他睁着双眼,待视线清明之后,声音有些含糊不清。
“姐?”
丁玉敛握着祁映明胳膊的手随着他的声音逐渐松力,然后放开。
“嗯,睡吧。”
祁映明在睡意的催促下,一下子便又进入了睡眠之中。丁玉敛则平躺开来,望着黑色的天花板,听着耳边的呼吸声,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,在空中描画着什么。指尖交替,在空中画出无痕的轨迹,夜中月色在她的指尖处静静映照。
夜晚具有直击人心灵的力量,它会让人卸下防备,变得脆弱而敏感,会让人无法收起自己无处躲藏的情感,在夜色之中四处逃窜。
丁玉敛一直觉得自己大概是天煞孤星。四岁的时候,父母死于空难,徒留下一大笔遗产让她和她的姥姥相依为命。然而就在今年,在她18岁的这一年,她的姥姥也因病去世。终于,她只剩下了她自己。
因为父母心高气傲,瞧不起那一家子穷亲戚,所以丁玉敛一直与那些亲戚并不亲近。直到她升入初中之后,她和姥姥才会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在那群人中露上一面,然而也仅仅是一面罢了,连饭都不会在一起吃上几顿。也就是在她初一的那一年,她第一次见到了尚且十分年幼的祁映明。
丁玉敛还记得,那个时候她的二姑站在院子里,怀里抱着祁映明,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围巾。那围巾又宽又长,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。他的脸蛋儿红扑扑的,微红细嫩的嘴呼出一阵阵白气,然后软软糯糯,声音带甜地喊了她一声:“姐。”
从那以后,丁玉敛便每年都会回那里一趟,虽然依旧不会停留很久,但是会塞给祁映明一些糖果和包得整齐的人民币。不过,每一次她都没有办法把东西直接塞到他的手上,因为他总怕她。
再后来,今年四月份的时候,丁玉敛的姥姥去世了,她便索性直接退了学,也没有参加高考。她搬离了自己家的小别墅,在市里买了这个公寓房,然后就窝缩在这里画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画。经常给杂志投投稿,赚一点散钱。
这样的日子进行了五个月,直到两个星期前,丁玉敛无意中得知了祁映明父母去世的消息。
十月份,金秋时节,总会有所收获。
丁玉敛放下自己的手,她扭过头去,看向了蜷成一团的祁映明。如今,他就睡在她的身边。她还记得,当她在电话里半是真假地透露出她的意图时,那边的丁华是那么得难以掩盖地松下了一口气。
看啊,这便是亲情,如此趋利避害,即便是一千个“不放心”,却也敌不过一个“怕麻烦”。
祁映明,你不知道,那一群人是真的舍弃了你啊。不过没关系,我不会,因为我也是被舍弃的人。
丁玉敛翻过身,静静望了一会儿祁映明之后,她动作利落,直接就将熟睡中的祁映明搂入怀中,有些强硬地将他的身体掰直。
从今以后,你只能陪着我。
丁玉敛的嘴角含着笑意,眼中是藏不尽的欢愉。
第二日清早,祁映明起得有些晚了。他看着陌生的房间,有些恍惚地起床,呆愣着坐在床上好一会儿。待到他梳洗完毕走向餐桌时,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。鸡蛋煎饼配着瘦肉粥,碟子里还有一些小咸菜。
丁玉敛见到祁映明走了过来,对他点点头,说道:
“吃饭吧,不知道你的口味,我做得比较清淡。”
祁映明对丁玉敛笑笑,然后便坐到了椅子上,开始吃他的早饭。
丁玉敛端着盛好的瘦肉粥走了过来,路过祁映明时,她的视线在他微微悬空的脚尖处淡淡停留,然后坐到他的对面,说道:
“今天需要我送你去上学吗?”
祁映明从碗中抬起头来,他摇了摇头,回道:
“我自己坐公交车就可以。”
“你知道坐哪路吗?”
“嗯,知道,来的时候大姑都跟我说了。”
丁玉敛哦了一声后,收回了自己的目光,然后低下头,指尖在自己的碗边打着圈,不再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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